“你小時候最喜歡吃冰棍,就說長大了要把家門口的路修得又大又寬,讓大貨車把冰棍拉到家門口……”一次休假回老家,我坐在小院里逗狗,頭發(fā)花白的外婆坐在一旁,又一次念叨起了我兒時的趣事。
思緒一瞬間被拉回了童年的林蔭小道。
蟬鳴陣陣,樹影婆娑,黃色的土地經(jīng)過當?shù)厝藬?shù)十年的踩踏,在綠茵中延伸出一條小路,往來的居民踩著自行車穿梭在細碎的陽光中,與擦肩而過的同鄉(xiāng)點頭招呼。外婆蹬著自行車,帶著還不會騎單車的我去買冰棍,我坐在后座上,緊緊攥著外婆的衣角,看著兩側的樹影向后退去,迫切期待著一場與冰棍的邂逅。
一路顛簸后,我站在不算大的冰柜前兩眼放光,寥寥無幾的幾個品種卻也讓我糾結萬分。返程的路上,一輛小三輪拉著滿滿的貨物迎面而來,外婆只好停下自行車,緊貼小路的一側進行避讓,年幼的我看著外婆被汗水微微濕透的襯衣,信誓旦旦地說,長大以后要把家門口的路修得又大又寬,要讓最大的卡車把冰淇淋送到家門口。
外婆笑笑:“那外婆就等著那一天,拉鉤上吊,一百年不許變……”
誤打誤撞下,二十年前的童言無忌,竟然也得到了應驗?;蛟S是緣分在暗中偷偷作祟,大學畢業(yè)后,身為文科生的我,來到了二航局工作,在燕磯長江大橋項目開始了“修橋鋪路”的生活。
參加工作后,我回老家探親,在寬敞的鄉(xiāng)道上熟練地駕駛著小汽車,載著早已騎不動單車的外婆,一路感受家鄉(xiāng)的變化,不遠處就是正在興建的高鐵,寬厚的橋墩一個接一個,在金黃的麥浪上架起希望。
幾名頭發(fā)花白的老人在田間踱步,激烈地討論著高鐵能跑多快。外婆也忍不住內(nèi)心的疑問,把我當做百科全書,拋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——高鐵是不是比汽車要快得多?這些橋墩是怎么建起來的?你們建的橋也長這樣嗎……好在經(jīng)過工地生活兩年的熏陶,我對工程建設也有了一知半解,對外婆的疑問也能講出個所以然。其實我心里明白,在外婆有限的認知里,并不能完全理解建造這樣龐大的工程是多么不易,她只是想聽人講述國家實力的繁榮富強,田間那些與她年紀相仿的老人亦如此。
外婆遠遠地看著繁忙的施工景象,感嘆道:“我看著他們這項目部,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年輕人,估摸著歲數(shù)跟你差不多吧。”
我愣了片刻:“是啊,現(xiàn)在好多都是90后、00后了?!蔽彝蝗灰庾R到,我們這一批年輕人,似乎已經(jīng)接過了“逢山開路,遇水架橋”的這一歷史接力棒。
不管是在我工作的地方,還是在我的家鄉(xiāng),這群年輕人里,有人每天扛著數(shù)十斤重的儀器,健步如飛在荒郊野嶺,用腳步消除每一個點位的誤差;有人能說會道,在談笑風生間把現(xiàn)場施工管理得井井有條;有人睜大“火眼金睛”,把每一個安全隱患消除在“萌芽”階段……大家的崗位各不相同,工作內(nèi)容天差地別,但無一例外的是,每個人都有著醬油般的膚色。
他們說,要拼要闖,但更要在刀山火海中乘風破浪。
他們說,想哭想逃,但更想看到村民們臉上淳樸又驚喜的笑容。
他們說,怕苦怕累,但更怕幾代人夜以繼日的奮斗成果在自己手中停滯不前。
只可惜,我的文筆平平,比不上鏡頭定格下每一位工程人的汗水,也比不上畫筆描繪每一項工程的美景。
幾分鐘后,車子平穩(wěn)地開到了家門口,靠邊停下后,我當起了搬運工,將后備箱的東西一點點卸下,外婆看著慢慢堆成小山的點心和水果,說道:“咱倆的約定算不算是完成了?”
“還沒呢,等高鐵通了,我還要帶你坐高鐵,去看看我們修的大橋,拉鉤上吊,一百年不許變!”
“好好好,等高鐵修好了,我要做咱們村第一個坐高鐵的老太太?!蓖馄胚€是一如既往的捧場,滿臉的皺紋笑開了花。(李冰清)